雪村的歌很市井

雪村的歌很市井

雪村,一种文化姿态?

音乐,向有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之分,如果说维也纳金色大厅里由几百人众操几十样器仗演奏的交响乐是阳春白雪,那么,少数民族阿哥阿妹山间茶园竹林深处清唱的“哎,什么结子高又高咧”则是下里巴人。作为音乐中最接近升斗小民普罗大众的,当然是流行歌曲。如果说《青藏高原》《向往神鹰》《我爱你塞北的雪》之类为阳春白雪,那么,《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全是高科技》之类则纯属下里巴人,这类下里巴人歌曲,是一个原名韩健艺名雪村的读过北大的东北银鼓捣出来的。

第一次知道有雪村这么一个银,就是因为听了他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这也是那厮的成名曲。初一听,感觉这歌挺古怪:歌名怪,似乎不太合逻辑;歌词怪,“老张开车去东北,撞了,肇事司机耍流氓,跑了,多亏一个东北人,送到医院缝五针,好了……”三个“了”就把一起交通事故中肇事司机逃逸伤者幸遇活雷锋被及时送医而获救的事件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多么的简截不啰嗦!一般作家也少有他这种锤炼语言的功力。曲调也怪,救老张的东北汉子在吃请时一口的东北腔,“俺们那嘎……”地神侃,配的却是京剧里将帅作战时那种高密度的铙钹声。末了还来个搞笑元素——翠花,上酸菜!太富有喜剧色彩了!

此后我陆续从网上下载欣赏雪村的歌,发现全都是下里巴人的作派。雪村们名之曰“音乐评书”,大概和郭敬明所谓的“音乐小说”类似,用袁隆平的手法炮制音乐,再玩一票标题党。其实这名称也值得斟酌,就像那Panda,似乎台湾人叫“猫熊”更合乎汉语语法习惯,雪村干嘛不叫“评书音乐”呢?

言归正传,听多了“雪村”,感觉它很市井。

首先要明确的,“市井”是个中性的名词。很市井,是形容雪村的歌有着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讲述的是咱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市井不是世俗,不是鄙俗,当然也就不容诋毁。雪村的歌大多取材于社会底层人们的辛酸悲苦,典型的如这首《全是高科技》:

老婆昨天让开水烫了,小孩儿昨天又尿了床了,他们全都靠着我了,我可别让汽车撞了。

警察,他走了我又来了;警察,他来了我就躲了;兄弟多,所以我恨我爹我妈;娃儿多,所以我走遍全国。

老板昨天又进了货了,进货昨天又罚了没了,我又一天没挣钱了,再换个老板实在难了。

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老婆孩子全都完了;人穷,所以我急了眼了;我无能,所以我啥钱都赚。

游戏、软件、VCD,全是高科技啊!!身份证要不要身份证,毕业证要不要毕业证。

很显然,这首歌叙写的是游走在城市街头以兜售D版软件光碟及假证件为业的灰色人物。他们是政府严打整治的对象,但他们也是人,是共和国的公民。他们身无长技,要在繁华的都市讨生活,养活老婆及大堆孩子。他们坚守做人的底线,不偷不抢,为生计所迫才冒着被抓去坐牢的风险售假,这和阿Q穷极无聊之时偷尼姑庵的萝卜是同一性质,算不上大奸大恶。如若我们听到身边有人在哀叹“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老婆孩子全都完了”而不触动我们的恻隐之心,我们的善良之心在哪里?

又如《谢谢你,亲爱的媳妇》。“我亲爱的媳妇,爱我纯粹是自愿,每次我和别人有了矛盾,她总是站在我的一边。我亲爱的媳妇,而且特别会做饭哪!不管下班比我早还是晚,她总是让我吃她做的饭……”写的就是糟糠之妻与“我”相濡以沫的情形。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然而,贫贱夫妻的感情,绝不比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最伟大的爱情传说逊色。

再如《湖南Mary》。相处三年的女友起了一个外国名——Mary,由此产生了恋人之间不同观念的冲撞与磨合,“我”讨厌外国名,却不是盲目排外,而是担心洋人和我们的矛盾“总会转化成阶级斗争”(黑色幽默?)“怕和你的孩子长了一对蓝眼睛”……

其他如《星期三的第二堂课》,挺有“校园民谣”风格,写的是校园里永远敏感的师生恋情节,小男孩爱上了临时代课的女老师,“王老师,我爱你,回答你提的所有问题……王老师,我爱你,这些天你在我的梦里,走来走去,闭上双眼,到处是你……”。《一只蛐蛐》,以一只蛐蛐的视角,写一家纺织厂的兴衰和女工的人生悲喜剧;《我开始摇滚了》,写一个没钱没地位的从小很刻苦的青年沦落到替人喂猪、扛包袱,还被人训导“活着就得装糊涂,要不然就开除”;《出门在外》,写外出务工人员复杂的人生体验;《办公室》,写办公室恋情(也是偷情);《抓贼》《征婚启事》……

几乎全部的雪村音乐评书,都采民间叙事风格,以朴实无华的大白话讲述一段现实的情感和故事,引发人们去关注社会底层、弱势群体的生存状态,即使如《潘金莲》(我是一俗人,养不起这种招摇女人)《华容道》(我是关公你是曹操,恩怨不能一笔勾销,你别把我忘掉)《小李飞刀》(小李飞刀这人,是一个农民呐,会武术,不会做人)这类古人题材的歌,也有别于林俊杰的《曹操》周杰伦的《本草纲目》,它们借古人古事演绎今天的世道人情,也挺耐人寻味的。

雪村的歌很市井,也很轻松、搞笑、无厘头。

评书是一门悠久的曲艺门类,张恨水《啼笑因缘》中的悲剧人物沈凤喜就是个评书艺人,雪村把评书的某些形式“拿来”作为歌曲创作的灵感和主要元素,确实很具创意!但是,与其说雪村弄的是“音乐评书”,不如说它是“音乐大杂烩”来得更贴切。雪村会在《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的末尾莫名其妙地来句“翠花,上酸菜!”会在《臭球》中仿用世界杯的名曲,会在《谢谢你,亲爱的媳妇》开首来一阵婴儿的哭声,会在《抓贼》开首来一段《西游记》的主题曲,会在《湖南Mary》中配上湖南花鼓戏的锣鼓,会在《预防非典听我说》中配上山东大鼓,会在《出门在外》中女声女气的夹一句“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不要采”,会在《我要回唐山》中用普通话和唐山话道白“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唐山台!”会在《庆功酒》最后模仿官腔讲“这是一个胜利的大会,纯洁的大会!”会在《涛哥我爱你》前面来一小段《歌唱祖国》并presidentHu described China's brand new future to the wholeworld的英语,会在《我开始摇滚了》后面声嘶力竭地吼“我要你滚!我要你滚!滚!!”等等,不一而足,令人绝倒。

由此可以下结论:雪村的歌很市井,很搞怪,很下里巴人。闲暇时听听,绝不污染我们圣洁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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