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雕塑的纹路》之：《时间的颜色》

《姜戈》停映的三种传闻：我们到底害怕什么？

文：阿冈

我很幸运！

前几天，《被解救的姜戈》排定4月11日全国公映的前两天，我和几个写影评的朋友一起参加了这部电影的媒体点映场。在开映前两小时，我在微信上发表等候开映的图片，提前看过的朋友众口一辞地告诉我：这部电影非常棒！

从昆汀·塔伦蒂诺的《落水狗》开始，我就对这个好莱坞的叛逆小子一直就很喜欢也很关注，《低俗小说》、《杀死比尔1、2》、《无耻混蛋》……一路看过来，连那部很不昆汀的《危险关系》和个人并不喜欢的《刑房》我也都没有放过。

一直佩服这个用非线性影像叙事手法，能把原本一个个B级片的故事题材，拍得远远比很多A片和A级片还要让人看得热血沸腾的野性导演。

从表面上看，昆汀·塔伦蒂诺电影里的主角，无一例外都很叛逆不拘，甚至野蛮粗俗，而且几乎都逆经叛道、游离边缘之间，有时候甚至不顾江湖道义和自然规则；但昆汀无一例外都会用他们的悲惨下场或者惨烈胜利来告诉观众：最终人性的底线是社会体制和进步的唯一地基，而善良、道义、正义的力量，远比手里的刀枪更有杀伤力。

这是昆汀之所以能让自己的暴力美学和血腥味电影超越于一切B级片电影的根源。导演和电影的境界决定了他们的地位和影响力。

在我看过的所有昆汀电影里，我最爱的是这部《被解救的姜戈》。

按照百分制，我看完《落水狗》只给了70分，我觉得它并没有比香港电影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鼎盛时期的黑帮电影高明多少，甚至很多桥段和人物情怀有借鉴和学习的痕迹，只是昆汀这个鬼才手段高明，他用他的台词和美式的市井细节掩饰了很多，而且他打破线性逻辑的叙事方式超越了香港黑帮电影中规中矩的故事讲述，所以才能让观众有新鲜的感觉。

《低俗小说》我给昆汀85分，这部电影充分体现他在导演、编剧层面的个性和独到见解，它已经完全超越了《落水狗》青少年变声期一般的叛逆激情，用冷静、调侃和批判的态度和语境在讲诉美国社会的创口和人性软肋。即便第一遍看没有完全看懂的观众，也不会忘了约翰特拉沃尔特、乌玛瑟曼、布鲁斯威利、塞缪尔杰克逊等人饰演的角色，无一例外都能深深刻入观众脑海，连我们这帮当初对美国文化不甚了解的中国观众，都能深刻记忆，所以这部电影成为非线性电影和黑色幽默电影经典代表作之一，都实至名归。

《危险关系》我个人觉得很不昆汀，我只给65分；《刑房》也差不多，我甚至看了一遍就没有兴趣再看第二遍，那纯属是昆汀个人兴趣的肆意放纵和玩票。

直到《杀死比尔1、2》，我才又深深地敬佩起昆汀来，一个如此血腥的个人复仇题材，他竟然能拍得如此美丽和优雅，连那个让乌玛瑟曼恨死的、到了第二部后半段才露脸的黑帮老大，都一反常态既不狰狞也不显得格外邪恶，反倒像个慈祥的父亲和优雅的贵族，这实在让人不得不感到这野小子的视角确实异于常人。我给《杀死比尔1》88分，而给《杀死比尔2》86分。

《无耻混蛋》，坦率地说，尽管是二战题材，尽管昆汀很努力想要通过电影攀爬一个有一定思想和道德高度的命题，但是我个人觉得他在电影故事讲诉、人物刻画和桥段设计上，都远比《低俗小说》和《杀死比尔1、2》来的要稍微逊色一点，从我个人的角度，我最多也就只能给个80分。

但这次昆汀终于彻底折服了我。最新的这部《被解救的姜戈》，我给他打个90分，是他个人电影的最高分。我打过90分的好莱坞电影，仅有《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辛德勒名单》《美丽人生》《钢琴师》《海上钢琴师》《大独裁者》等寥寥十来部。

1858年，美国南北战争前两年，一个半路出家的白人赏金猎人，为了猎杀三兄弟逃犯，找到被贱卖途中的黑人奴隶姜戈，买下并解救他，给了他自由，然后从教会他使用作为自由黑人的权力和尊严，到教会他当一个赏金猎人，捍卫自己的权力和尊严；最后陪着他到密西西比州那片对黑人种族歧视最厉害的地方，去解救姜戈的黑奴妻子。他们先试图以智取的方式想不动声色地把姜戈的妻子买到手，无奈却因为当贯了奴隶老奸巨猾的黑人管家识破并被告密，激怒了凶残的白人奴隶主，最终双方打开杀戒，用暴力和血腥对话，由胜者划定一个黑人女奴隶的最终归属权。

在昆汀的电影生涯里，他的血腥和暴力第一次超越了个人恩怨和盲目叛逆，走到了反抗奴役反抗暴力反抗强权的大命题上来。在这部《被解救的姜戈》中，暴力和血腥彻底沦为头盘菜上点缀性的葱花和香菜，种族歧视和反抗奴役的大命题一如昆汀电影的硕大彪悍的字幕一样，满满地占据了整个银幕、整部电影。

另外一点非常值得称道的是，昆汀在《被解救的姜戈》中塑造的人物，每一个都极其鲜明鲜活，让人过目不忘！

杰米福克斯饰演的第一男主角黑奴赏金杀手姜戈自不必说了，他是全片戏份最重，角色层次最丰富而且前后反差最大的一个角色，杰米福克斯也演绎得非常棒。

克里斯托弗沃尔茨饰演白人牙医赏金猎手舒尔茨更是光彩夺目，他早在4年前昆汀·塔伦蒂诺执导的《无耻混蛋》中充分发挥了他的个人光彩，并打动了所有评委夺得67届金球奖最佳男配角。在2010年3月8日举办的第82届奥斯卡上夺得最佳男配角奖。而在这部电影中，又把那个玩世不恭、桀骜不驯、智慧倔强而又正义感十足的赏金猎人刻画得光彩夺目。

即便是影片过半以后才出现的莱奥纳多迪卡普里奥，他饰演的那个凶残傲慢的白人奴隶主，也是戏不多却场场精到，人物角色立体多变而丰富，他的表演功力令人赞叹，最牛的是用影片三分之一不到的篇幅和戏份，就能跟从头到尾占满银幕的第一男主角杰米福克斯分庭抗礼，并和克里斯托弗沃尔茨三分天下，光彩丝毫不逊于他们二人，实在太牛了。

连塞缪尔杰克逊饰演那个黑奴管家走狗和姜戈的黑奴老婆，还有那群无厘头的三K党徒和奴隶主打手、死囚逃犯，都一个个让人过目不忘。

这就是一部上层好电影最直观的标准之一！

165分钟的电影，不知不觉就已经放完了，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大家共同感觉意犹未尽。

这部电影昆汀一如既往用冷静到冷酷地步的视角，缓缓讲诉这，几乎每十分钟就有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让你眼睛一亮，而且在每一次厮杀的前后，都会有一个哭笑不得的幽默桥段来冲淡厮杀的暴戾和血腥味，这才真正显现出昆汀超越于前面电影的成熟。

最让人捧腹的是，一群白人三K党第一次要夜袭围剿姜戈和他打赏金猎手导师舒尔茨医生的之前，原本应是群情激奋的誓师大会，结果因为蒙头布袋的眼睛洞做得不好妨碍视线，于是一群三K党的主题变成了争论该不该戴那碍事的蒙头面具，然后讨论到最后有人分崩离析中途退出，一群乌合之众在围猎一黑一白两个赏金杀手的时候，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这个十分钟不到的戏剧段落充满了昆汀似的黑色幽默和智慧，让我记忆深刻且最是喜爱！

另外，当舒尔茨医生以会德语为由把姜戈的黑奴老婆骗进自己的房间，一点点安抚她的情绪，一再告诫让她保证等下再惊讶都不许大叫出声，而后让姜戈从另外一扇门走进房间时，姜戈的老莫竟然手里水杯一倾，整个人晕倒在地，那场面让你忍不住热泪盈眶而又莞尔不已。

我唯一扣掉昆汀的10分，是因为解围姜戈大开杀戒的时候，他不由分说把凶残的白人奴隶主加尔文·坎迪的白人姐姐一枪轰飞，而这个姐姐在影片前面并没有显现什么劣迹，她被打死仅仅因为她是白人、她是奴隶主、她是恶人的姐姐；对于人性和常情来说，姜戈那时候很有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举止，但是对于善恶是非和反抗不义的题材来说，我个人很难接受那一幕的镜头！这一镜头几乎颠覆了原本“反种族歧视反奴役压迫”的大主题。

然而，这部电影的上映，竟然一如电影本身一样富有戏剧性转折，正当我还想再买票再进电影院看第二场时，昨天4月11日上午就传出这部电影“因为技术性原因”临时停映。

更有甚者，有的电影院已经放映1、2分钟，突然影院全黑，观众被通知去退票或者换别的电影。我相信我如果是当时现场的观众，胸中的怒火一定跟姜戈被那个黑人奴才管家威逼要嘛投降要嘛当场杀了他老婆一样，恨到极点，却又无计可施。

短短的半天时间，网络上就流传出停映姜戈原因的三种版本。

1、因为一个生殖器镜头导致整部电影被临时阉割。

早在引进这部《被解救的姜戈》时，引进方和出品方就充分考虑到大陆电审制度的严格和未分级的现状，所以尽量地减弱影片的血腥味；而昆汀对自己电影的一贯矜持，令他不得不亲自操刀，在剪掉50秒被判定对于中国观众过于血腥的画面之后，他依然想尽办法弥补，最后终于做到片场分毫未损和北美、全球公映的版本一模一样。而且枪战段落的镜头，凡事有喷血溅血的画面，都把鲜血的镜头刻意压暗颜色，冲淡血腥味。所以这部电影最终能确定通过电审，得以在4月11日公映。

然而，昨天网络新闻对停映这部电影的解释，是因为在影片后半段，有一个姜戈裸露生殖器的镜头，实在有伤风化和大雅，才被临时宣布停映。

其实那个镜头，是姜戈不忍妻子被当场打死，不得不缴枪投降后，被全身赤裸地倒吊高悬，然后打手拿着一把烧红的刀要来割掉他的生殖器，以极尽侮辱他之能事。这段戏充分显现当时白人社会对黑奴的极度轻贱和蔑视，跟淫秽或者性一点都没有关系，姜戈的那个生殖器，不过是强权压迫和黑奴反抗之间交锋的一个意象符号。

想来第一轮电审的人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仁慈地放过没有要求剪掉，加上当时环境和黑夜光线暗淡的马棚，画面环境光线暗淡，加上黑人姜戈全身黑乎乎也不大分得清具体器官，所以就这么被放过了。

没想到这回成为4月11日临时停映的一个对外宣称的借口，实在匪夷所思。

如果这个理由成立，那中国电影市场真的到了一个不能不明确分级的地步了！但愿《姜戈》这部电影能象它电影中反映的主题那样，为中国电影观众和市场做出一个转折性的推动。

2、传闻因为同期上映的电影捣鬼，为了抢银幕数，内讧告状导致《姜戈》停映。

如果此传闻属实，那么告密者真的就像《被解救的姜戈》电影中塞缪尔杰克逊饰演那个黑奴管家一样，让人又恨又鄙视。他们已经习惯了被奴役驱使，以至于会思念、渴望奴役驱使他们的主子，在主子面前用保密打击其他受奴役者来换取主子的欢心和赏赐。

在我看来，《被解救的姜戈》这部电影，对于美国观众来说，导演在鞭挞强权奴役者，而对于更多中国观众来说，导演更加入骨地鞭挞了那个以出卖其他受奴役压迫者来换取自己既得利益的黑奴管家，他们都是咬其他同类以利己的走狗。

3、而私下里一群朋友他们分析，上面两个理由，都不过是表象而已，真正的原因，确实这部电影的主题，是昆汀在个人电影生涯里第一次超越了个人小爱小恨的江湖情仇，上升到思考和审视人性、奴役和反奴役、压迫与反压迫的大命题。

第一轮审片的时候，在很多人看来，这部电影不过是一个美国导演在160年后用自己的鞭子在鞭挞自己国度那段奴役压迫黑人的罪恶历史，这当然值得中国教育宣传部门的热烈欢迎，这部电影将帮助中国观众和人民更有效地看清资本主义的罪恶和黑暗。

然而，他们忽略了一点：对受苦者讲述别人的苦难，很容易令他们借景伤情，由彼及己，从而联想到更多其他，激发出更多其他情绪……

后面的猜想，就留个开放式的任由看官们去自我发挥！因为这个猜想也仅仅是个猜想，是与否，13亿哈姆雷特会有多少个答案呢？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突然停映《被解救的姜戈》到底因为害怕什么？暴力？血腥？裸露？内讧？还是反奴役强权？恐怕观众和叫停的人心目中都很清楚！

但我相信，即便被临时停映，《被解救的姜戈》已经赢了！它赢了任何一部引进片和国产片！

令人恐惧和担忧的力量，哪怕再微弱，它也是最强大的力量！

有什么电影，会令人害怕到播映1、2分钟的时候被突然喊停？电影史上有过多少呢？

昆汀这个好莱坞叛逆小子头顶上光环又多了一圈：他的《被解救的姜戈》于2013年4月11日在中国院线上映第一天，9点场刚放映不到2分钟被突然临时喊停下片！

还有什么样的殊荣，比这个对一个导演的评价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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