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话题:沙叶新,知识分子,怎么回事,黑色幽默
“我不敢说这是我的使命,我只能说这是我的责任。”沙叶新真诚地说,“我没有别的本事,一辈子都在拿笔,一辈子都在思考。用戏剧的方式把真相留下来,告诉青年一代,这是我的责任。”
作为当代著名作家,改革开放之初沙叶新创作的话剧《假如我是真的》曾引起社会轰动,也引起中央高层的关注。北京专门组织座谈会,讨论这部话剧,时任中宣部长胡耀邦亲自参加。
30多年以后,已经75岁的沙叶新在他的书房“善作剧楼”里回首如烟往事,仍然颇多感慨,“我写的是体制层面的问题,可是体制问题到底怎么回事,当时我也是不清楚的,只是先把问题摆出来。”
沙叶新回忆说,“文革”期间他写过很“左”的戏,“当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还有受器重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的文艺思想还是非常愚昧的。”
直到1971年“林彪事件”之后,沙叶新才逐渐清醒起来。特别是“四人帮”倒台之后,“我开始按照自己的主张去创作,不再做权力的应声虫。我写的第一部戏《陈毅市长》和第二部戏《假如我是真的》,都是用剧作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观点。”沙叶新如是说。
因为话剧更能反映现实和突出现实,上世纪80年代沙叶新创作的每一部作品几乎都引起社会关注。但是在他看来,那个时代话剧的成就并不高。“只有剧作家有了真正的创作自由、不为权力写作之后,才有可能出现比较好的作品。直到今天,中国的话剧高峰还没到来呢。”
“不为权力写作”是沙叶新的名言。他至今仍然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不但写剧本小说,而且写杂文,直面社会现实,抨击丑恶现象,“我现在写作是从我的职业出发,只对我自己负责”。
“作家最重要的素质就是独立的品格,自由之精神。假如我认定了知识分子的责任,我就应该勇敢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沙叶新说。《假如我是真的》风波
《财经》:“文革”结束以后,中国社会涌现了一批有影响力的话剧作品,其中您创作的《假如我是真的》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
沙叶新:作为一个剧作家,我真正的创作是从“文革”以后开始的。我最早写出来的是话剧《陈毅市长》。因为两位院长对作品的艺术形式有争论,所以先搁在那儿了,然后就写了话剧《假如我是真的》。有不了解内情的人就说,沙叶新先写了一个揭露的戏,然后又写正面的戏。其实不是这样。
为什么要写《假如我是真的》呢?这是一个发生在上海的真实案子:一个小青年冒充将军的儿子,招摇撞骗,竟然成功地骗了许多人。我看了材料之后,觉得很有戏剧性,就想写。那时候我有自己的选择权了。当时上海有十个剧团,大家都要写。我不喜欢凑热闹,你们都写,我就不写了。后来上面指示统统不让写,大家都不写了。既然你不写,我写。我就躲到无锡闭门创作。最近无锡方面还采访我,让我谈与无锡的缘分,其实就是如何创作这个剧本。因为许多戏剧理论著作里都对《假如我是真的》评价很高,无锡把它作为一个文化事件。
《财经》:《假如我是真的》是一个揭露社会阴暗面的话剧,上世纪50年代老舍先生也写过一个类似的话剧《西望长安》。
沙叶新:《假如我是真的》和《西望长安》不一样,《西望长安》的主角伪造将军身份,一些人以为他是一个社会地位很高的人而受骗。《假如我是真的》揭露的是“高干子弟”掌握特权,可以办到常人办不到的事情,人们出于私利而相信骗子。这和上世纪50年代不一样,也更有实际的意义。
《财经》:仔细比较,《西望长安》仍然是歌颂性的,最后有一个大光明的尾巴;《假如我是真的》则富于社会批判性,它并不是当时流行的控诉“文革”的作品,而是直指社会阴暗面,第一个提出干部队伍中的“特权”问题。那个冒充“高干子弟”的骗子在被告席上说:“我错就错在我是个假的,假如我是真的,我真的是张老或者其他首长的儿子,那我所做的一切就将会是完全合法的。”这段话放在今天,也耐人寻味,因为骗子所提出的质问并不过时。
沙叶新:这个剧本最早名字是《骗子》,根据黄佐临的建议,改成了《假如我是真的》。我写的是体制层面的问题,可是体制问题到底怎么回事,当时我也是不清楚的,只是先把问题摆出来:假如这个戏里的骗子真的是干部子弟呢?这就会引人深思:中国到底怎么了?这样一说就很敏感。所以《假如我是真的》在当年引起了一场风波。
全国各地都演了这个戏,可以说轰动一时,几乎很少有城市不演。当时观点分裂,每个剧场演《假如我是真的》的时候,干部都坐在前排,纹丝不动,后面群众拼命鼓掌。一些电影制片厂要求拍摄电影。后来宣传部门突然改变了态度,说这个戏不能演,各地的排演计划全部搁浅。
黄佐临先生去北京参加第四次文代会,回来告诉我说,这个戏政治局讨论过,争议很大,政治局决定暂时不演。中宣部部长胡耀邦同志还打过招呼:《假如我是真的》的作者很有才华,这个戏不是毒草,文代会讨论的是文艺的大方向,不就具体作品表态。来年年初,中国剧协要开一个两三百人的座谈会,专门讨论《假如我是真的》。
《财经》:据说这个剧本惊动了邓小平,是他让胡耀邦亲自主持这个座谈会。座谈会上争论很激烈。作为剧作者,您参加座谈会了吗?
沙叶新:我参加了,座谈会是在京西宾馆召开的,会上不同观点针锋相对,贺敬之来劝我,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说,我好好地写我的剧本,我紧张什么!
胡耀邦作总结发言时,对我极为爱护。他首先鼓励说,沙叶新是有才华的,是当代的曹禺,当代的莎士比亚,当代的什么。这是他的原话。耀邦同志是搞宣传的,说话比较“夸张”,我当然知道自己差远了。最后,他希望这个戏能够改一改再上演。他说,“我这不是命令,命令是要执行的。我说的只是个人意见,个人意见还可以讨论,你们可以有不同的建议。”我不服,坚决不让改。黄佐临这样的大导演都不改我的剧本,他还对别的导演说,你们不要改沙叶新的剧本,他对每个戏都是一往情深、一丝不苟的。
不改就不改吧,我还写了文章。因为耀邦同志说可以有不同的意见,我说我执行胡耀邦的指示,有不同的意见当然可以写了。这个文章的题目很糟糕,叫《扯“淡”》,在很权威的《文艺报》发表了,“淡”是打了引号的。我说,你这个会一开啊,70年代后期以来戏剧的大好形势就要逐渐变淡了,变成“淡”季了。结果犯大忌了,后来一些人给我安的罪名就是骂胡耀邦总书记“扯淡”,以此在政治上攻击我。 《财经》:我觉得很奇怪,当时您作为一个崭露头角的剧作家,为什么不怕压力呢?解放以后,许多作家,包括老舍、郭沫若都曾经根据政治形势修改过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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